Linda Chen Art 陳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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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藉寫作而品嚐人生兩回, 在當下和回顧過往."
"We write to taste life twice, in the moment and in retrospect."  ​— Anais Nin

​

​畫說人生 | Writing

I write about my personal life experiences and how they relate to my art.  Most of my writing is in Chinese (some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For blog updates via Facebook, follow me here.

從我的畫作延伸,寫下我的人生經歷。
​若想用臉書追蹤閱讀“畫說人生”請由此進。

智慧一族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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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oil on canvas (2001)

    四月過完四十二歲的生日, 去做了年度眼睛健康檢查, 醫生告訴我, 根據目前三次的數據顯示, 我開始有老花眼的前兆. 當時心裡氾起一絲惘然, 無奈的對醫生說: 人過了四十歲以後, 許多有形無形的以前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 都漸漸的流失, 先是皮膚的彈性, 體力, 視力, 然後是聽力, 荷爾蒙, 骨質密度和記憶力.  唯一有增無減的是體重.  女醫生連忙點頭附和, 指了指她前額冒出的白髮. 彷彿過了四十歲, 生命就唱起了時不我予的哀調.  不過為了表示我樂觀的思想, 便補充了一句: 還有智慧.

    對許多人來說, 四十二歲還年輕得很.  若以對人類生命週期的形容, 我才剛要踏入前更年期, 尚屬壯年, 離下一個生命週期尚有十年之遙.  套一句我五嬸的話: 女人四十一枝花, 尚有姿色可言, 過了五十, 就真是覺得自己老了, 人都半百了, 怎會不老.  中年以四十歲開始計算, 對多數人而言, 五十多正是空巢期的開始.  我第一次思索空巢期這三個字, 可回溯到六年前我到一個畫室中學畫, 一位從公職高階退下的中年太太, 她為了陪伴兩個即將離家念大學的孩子而暫居多倫多.  她的學畫動機來自一位老先生分享人生經驗的一席話, 這老先生說: 人在中年後應該花十年的時間來學習或培養一件嗜好或興趣, 以面對退休後的人生.  當時, 我尚是個少婦, 有兩個對父母言聽計從, 在身邊團團轉的孩童期女兒. 十年後她們就是上大學的獨立青年了, 我一向是“人無遠慮, 必有近憂”的信徒, 於是對這番智言謹記在心.

    我有五對叔叔嬸嬸及一個姑姑, 其中有三對結婚時是我當的花童.  三十多年來, 我眼看一個個堂弟妹們出生長大, 然後有的離家唸書, 有的結婚生子, 大家聚在一起時, 笑聲朗朗, 數十年不變. 唯一變的是外觀, 雖然大家都有一頭華髮和一圈與年輕時相差甚多的腰圍. 可是我總不覺我這些叔叔嬸嬸們老.  其實在過去的十多年中, 他們都經歷過父母親辭世的傷痛, 也放手讓下一代自主獨立, 及生命中無可避免的軀體的衰老, 或是從職場上退下的不捨, 是不折不扣的空巢一族.  他們的空巢期並不影響他們的人生觀, 他們總是很忙, 忙於事業忙運動忙著做義工, 一得空閒手足妯娌們就聚在一起陪退休的大哥, 也就是我的父親打麻將, 吃飯聊天.  一群年齡加起來幾百歲的空巢族, 以前碰面都比誰的高爾夫球桿數少, 現在比的是誰的頭髮更白了或誰吃的藥多. 

    周遭比我年長的朋友, 一個個步入空巢期, 有的感慨年華似水一去不返, 有的傷嘆養兒不期望防老的覺悟, 但不論是無奈是抱怨, 嘴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似乎都不影響他們漸漸在享受人生另一個階段的事實.  包括, 一:比較好的親子關係:  歷經孩子青春期的反抗成長, 待子女離家唸書或獨立後, 父母眼中永遠的小孩都變得懂事成熟多了, 此時父母似乎都能承認小孩長大, 兩代之間能以朋友之道相處, 親子關係自然變得較以前好.  二是: 比較健康的生活習慣, 人過中年, 漸感體力不如以往, 偏偏又容易發胖, 加上生理時鐘的老化, 為了健康和不服老, 大家都會勉強自己少吃多動.  朋友中, 因為養成運動習慣而治好長期毛病的大有人在.  活動活動, 人活著就是要動, 而且越老越要動, 利人利己.  三是: 比較輕鬆的生活態度: 雖然此階段身體偶爾有狀況, 但體力尚可, 時間比以前多, 容許自己做以前想做而沒做的事, 做義工, 學手藝和樂器, 運動, 旅遊, 養寵物, 寫文章等.  總結的說就是人生行至於此, 已經變得堅韌有智慧了, 凡事取捨有道, 處世能進能退, 走過許多的風風雨雨, 見過周遭的生老病死, 人生夫復何求? 平安健康, 十個中有九個如此回答, 另一個可能外加: 中個樂透彩也不錯!  歲月雖然無情, 但也算公平, 祂拿珍貴的智慧來交換.

    七十歲的母親常說: 人老了有三樣東西不能少: 健康, 金錢和朋友. 我想能加個興趣則更好, 所以多年來我習畫不斷, 至今已開過一次個展, 入選過數個參展, 也算聽老人言的意外收穫吧.  我問老媽: 那老伴和子孫呢?  她高深的說: 不是每個老人都幸運有人能靠的, 即使有, 你不去靠他們, 他們就靠過來了.  這回答, 有智慧吧!

Written in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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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行旅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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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 Acrylic on Watercolor Paper

這是一張規定用”線條”表達的抽象畫. 灰暗的窗景, 前進的火車, 後退的視野, 線條正好給我適當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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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晨, 抓住秋天的餘韻, 讓尚未落盡的黃在藍灰的晨霧中, 向等火車的人們嫋嫋招手. 清晨的寒氣, 浸濕你的臉頰鑽入你的衣領. 人們信步走過, 人們翻閱報紙, 人們低聲寒暄, 聲音如落葉般紛紛揚揚飄散在冷冽的晨風中. 火車的汽笛聲響起, 由遠而近, 劃破這清寂的晨景, 喚醒人們待發的一天.

十一月的暗, 讓晨光顯得溫煦. 朝陽在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與火車平行前進. 金澄澄的光在原野上一步步向前, 爬上一間間的屋頂. 暗夜不敵終於退去. 晨曦照進車廂中給乘客們灑上金粉. 臉頰有了生氣, 胭脂有了顏色. 但十一月的暗是低沉的聲調, 它在你周圍吟誦著頹廢的詩歌, 讓你心情無法起舞, 你只能沾晨光的金粉, 讓自己短暫振奮.

十一月的藍, 與許多其他顏色混合著. 秋季尚在時, 藍天陪襯著金黃的樹與橙紅的陽. 陰霾的日子, 藍色混合了灰白, 老天穿著一件洗得褪色的牛仔褲在你視野裡晃蕩. 無奇的日子, 通勤火車駛向城中, 一邊是 灰色CN塔聳入藍天, 一邊是安大略湖連接天際. 各色的藍, 層層疊疊交織在多倫多的地圖上. 秋季走遠了, 這藍滲入了黑, 讓白天變短了.

十一月的夜, 一年中來得最早. 是墨汁倒入了你的眼簾, 渲染你觸目所及的景象. 你知道前面有些什麼 ,但你看不見, 深深的一潭墨黑罩住這個世界, 讓人心情幽靜加上些許憂鬱. 回家的火車載運疲憊的歸人, 車廂內沒有金粉只有外面無限的黑. 火車是太空梭, 隱約的路燈是行經的星球. 我們向無垠的天際駛去, 奔向不同的銀河, 等待自己的航站到來.

十一月的黑, 只能用一場大雪來消減. 銀白的雪落下, 掛上樹梢蓋滿地表. 於是黑只能留在天際, 與銀白的大地應和. 黑音符在雪白上跳躍, 一首寧靜的奏鳴曲緩緩響起天地間, 萬物聆聽著, 沉寂無言了. 眺望車窗外瞬間即逝的景象, 火車駛向歸程, 旅人們迎向漫漫長冬.

十一月的火車, 在大地調色盤的一角遊走, 原始的畫布, 冷色的顏料. 我無法走出十一月畫筆下的狂放, 任由藍白灰黑塗抹上身. 但我的心拒絕被冷滲透, 我披上桃紅鮮綠的圍巾, 為自己的色盤添上幾筆. 依舊, 迎著灰藍我進城, 迎著黑白我回家, 火車駛在同一軌道上. 而我的十一月! 輕輕悄悄的變了顏色!

Written in December 22, 2008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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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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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Transparent watercolour and colour pencil on paper)
連著收到哥哥兩張從日本寄來的風景明信片, 一張是遙望名古屋城的全貌, 城旁不遠豎立著高出城樓許多的兩棟現代建築物; 另一張風景照標示著, 世界遺產 白川鄉合掌屋. 信上的字跡潦草飛揚, 簡單數句表達了他的感想, 結尾皆是”如意平安”幾字. 收到這樣兩張角落帶點磨損的紙片, 驚喜之外還帶給我感動. 我用電子郵件回信給哥哥:“寄明信片是一種生活藝術, 很高興我們還保有這種書寫情懷. 老了是不?”

一張巴掌大的風景明信片上, 有寫信人行旅途中經過的景點, 面對景點的當下感覺和匆忙書寫感覺的字跡, 貼上當地的郵票, 隔上幾天到達收信人手上. 在旅行中寄明信片, 費時費郵又費力. 但是寄信人的書寫情境和收信人摸著紙張的感覺是現代零時差的電子郵件無法取代的.

而寄信的人又是為什麼要把握當下, 給收信的人捎來些什麼呢? 不外是驚喜與思念吧! 但最終, 我想是人在旅地的心情得到某種程度的抒發. 旅行異鄉的路上當我們有話要說, 打電話太直接, 寫信太正式, 電郵不是隨處有, 只有明信片在這場景最合宜, 它為字量和思量所保留的空間, 不多不少恰恰好.

寄明信片給自己也是為自己旅途做見證的好方式. 我二十初頭和母親到歐洲旅行了三十多天, 沿途不斷的寫明信片回家, 一是給不能去的兄弟炫耀加安慰, 二是給自己留下當地的郵票郵戳和風景趣畫. 當時在歐洲買郵票, 臺灣還是個陌生的地名. 兄弟二人醋溜溜的把我二十幾張明信片貼在我的房門上, 當我帶著滿心新鮮和一身疲憊回到家, 那一門各國來的紙片與我在臺灣重逢, 紙上擠成一堆的文字和郵戳, 感覺既熟悉又遙遠. 這些繞著地球跑的明信片, 載著我的字跡足跡和我的青春歲月, 與一趟永生珍貴的母女之旅的回憶!

為何叫明信片呢? 我就字面說就是明白公開的把信寫在一張紙片上. 國語日報辭典上解釋為: “郵局出售的不用封套的寫信紙片, 郵費比普通信便宜.” 因為是張紙片, 且住址和郵票佔有一半的空間, 所以要表達的內容只能極精簡, 而這種直接簡單往往是最感人心. 我曾經見過明信片上只有 Best Wishes兩個字, 旅途中向家人好友報平安, 其餘的盡在不言中!

現代人買明信片多為旅行景點留下紀念, 寫明信片的動機頗少. 而電子像機的方便, 更讓明信片的銷售量減低. 哥哥有時寄來的明信片還是旅館的贈品. 我望著他龍飛鳳舞的字跡參著筆尖濃淡不均的油墨, 運筆的當下必是專注而匆促, 見到他的字就彷彿見到他的神采. 透過他的筆端, 明信片予我的是一份心思, 一縷感懷與一種想像.

在名古屋城明信片的背面哥哥寫著: ”即知即行, 興之所至, 人何在乎? ” 近日, 我問愛旅行的哥哥:” 你下一趟旅途會行經何處呢? 我期待你的明信片!”


Written in February 2009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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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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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all 14″x14″/ Oil on Canvas)

五年前那個失神的秋季, 在大自然中散步和不停的創作成了我排解喪親傷慟的出口. 畫畫時我沒心力構圖, 於是一盆盆應景的菊花, 成了我最佳的素材.

以前在台灣,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菊花. 原因是它總大把大把的在花店和菜市場賣著, 通常我對菊花的聯想不是婚禮慶典而是喪禮祭典. 走過婚紗攝影店, 粉紅嫩橘的鮮花總是讓人們感到溫馨愉悅喜氣洋洋; 反之, 在民權東路走一回, 堆積如丘的黃白色菊花總靜靜的躺在地上, 等著被插在花籃和出殯花車上隨著生者悲傷死者靜默, 肅穆之感油然而生.

移居多倫多之後, 有機會了解並愛上菊花. 唐朝詩人元稹在(菊花)一詩中寫道: 秋叢繞舍似陶家, 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 此花開盡更無花. 道出菊花堅忍耐寒的特性. 菊花之美, 我住到北方大地才體會出.

入秋後隨著楓葉變色的繽紛瀟灑, 和日漸增加的寒氣, 原本”捻花惹草”的人也忙著掃枯葉修樹枝, 清理一蓬蓬低頭發抖逐漸殆盡的枯花, 一眼望去蕭瑟蒼涼之感充滿胸中. 感恩節為秋天拉開布幕, 頓時世界成了南瓜稻梗玉米楓葉和菊花的舞台. 家家戶戶門前換了新裝, 脫去姹紫嫣紅換上駝橘土黃, 在大自然的調色盤上盡顯協調融合. 各色的菊花, 一蓬蓬的攫取著人們的眼光, 它在春夏季悄然滋長, 現在是它從配角變成主角的時刻.

氣溫逐漸下降, 白晝明顯變短, 暮靄覆罩世界, 蒼茫霧氣裡只見院子裡的菊花活得生氣抖擻, 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白, 黃, 紫, 粉紅和我最愛的金黃色, 大小花朵多瓣單瓣的到處呈現在你的面前, 展現姿顏從燦爛的秋天到銀白冬雪翩然降臨. 深深濃濃的墨綠色葉子托著密密盛開的菊花, 沒有一枝獨秀的纖細只有劃一整齊的大美. 陪襯者角色的綠葉, 像是變魔術般給你視覺上的錯覺, 它們在夏天是鮮綠色, 入了秋就逐漸深沉起來, 許多時候它們像要融入霧靄般呈現出寶藍和紫黑, 像墨水渲染了大地畫布. 從幾片小葉長到直徑百來公分的花叢, 秋天的菊花, 美得令人屏氣, 大得讓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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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18″x24″ / Oil on Canvas)
秋風秋雨後, 這時菊花依然挺立不畏寒氣, 在禿禿的園中為你點上色彩增添生氣. 入冬之後, 寒意逼近, 霜降雪落, 壓不斷菊花的腰桿枝葉, 如蘇軾寫的: 菊殘猶有傲霜枝.它只會小心翼翼像托捧著晶瑩剔透從天而降的水晶碎鑽, 謙和彎腰的接受大自然給萬物休息養生的第一個禮物. 經過日夜嚴寒的攻勢, 秋菊仍難逃大地之主的安排, 瑟瑟的捲起發紫的葉端把枯萎的花容遮住. 最後它也功成身退了, 這個時序是聖誕紅登場的年底, 過節的熱鬧溫暖了北國冬天的孤寂.

而被我剪下插在室內的菊花, 凝結在懷舊的時光隧道中. 我看著它想到了受日式教育的母親, 生前總用古樸典雅的花器和幾束菊花來裝點一屋的清寂. 菊花的美, 在於它的簡單樸實與堅韌, 母親如是說. 喔! 是嗎! 我如是回應. 我年輕時對菊花的無知無感, 與中年母親的沉靜透徹, 在不經意的對話中擦身而過.

隨著時光的推進, 現在的我對菊花有了另一番体認. 我在秋季裡用菊花裝飾了前後院和屋內, 我覺得美極了. 但風華正茂的女兒們與我當年一樣, 生活中有忙不完的外務, 菊花對我是美景情懷, 對她們是眼角一瞥. 是母親的影響, 還是人世的變遷, 行至秋天人生的我對秋菊盡是依戀不捨.


Written in October 2008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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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一個人過日子嗎?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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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encaustic painting on panel)

你會一個人過日子嗎?
試著想想這個看似簡單實則令人深思的問題.

我從城中的美術學院TSA(Toronto School of Arts)走出來, 肩頭扛著十多磅重的大袋子, 裡面有上課所需的筆記講義電子辭典電子相機和幾件換洗的衣物, 我打算到小女兒在多倫多最熱鬧的Yonge St.附近租賃的學生公寓去待上五個晚上, 以方便在城南上五天的密集課.

站在King St.和Spadina Ave.交接口, 思索著應該如何去搭地鐵, 十多磅重的袋子走二十分鐘也不輕鬆, 尤其早上六點就起床忙碌至下午五點, 人已經有些累了. 但是夏日午后的陽光實在太誘人, 我決定捨電軌車用步行的方式慢慢晃到地鐵站.

這是一條我平常不會走的路線, 街景從老城一間緊鄰一間的小店或餐廳 逐漸轉換成現代摩登的高聳大樓. 我進入了多城的金融區. 多城的地鐵路線圖與世界上其它大城市比是極簡單的, 但是我仍先預記從何站上何站下, 彷彿一個外來的旅客. 在這個加國第一大城住了十二年, 公眾運輸工具坐得卻不頻繁, 拜這兩年上課之賜逐漸摸熟了公車,GO Transit 和Street Car. 搭上南向的地鐵 在Union Station 轉彎 然後向北 五站就到了我的目的.

地鐵站往來的人群, 除了一臉茫然詢問資訊的遊客外, 大多是行色匆匆面無表情趕路的乘客在站與站之間吞吐進出. 我下了地鐵找了個出口就竄出地面.在Yonge St. 上向南緩步而行, 轉錯了彎又回頭多花了十分鐘, 終於找到了我這幾晚要安身立命的地方.

進了這個許久不曾造訪的小公寓, 我已經渾身是汗腰酸背痛双腿腫脹. 巡視了一圈小公寓, 女兒和她的室友把此地維持得簡單乾淨溫馨, 讓人有家的感覺. 卸下肩頭重物 頓時全身重心都不對了, 屋中靜悄悄讓我的身心都輕鬆起來. 另一種感覺卻悄然升起: 好餓!

準備吃晚飯了, 該去哪兒吃呢? 還是冰箱翻一翻, 有什麼就吃什麼隨便填個肚子吧! 這個念頭一上來就被我饑腸碌碌的餓火一把燒掉. 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可以坐下來吃頓飯, 當然要好好的享受一下!

我換上夾腳涼鞋拽個小錢包就走上Yonge St. 走沒十分鐘, 哇!高麗村燒烤, 門口都聞得到香味. 毫不考慮一頭就撞進去. 接下來的劇情完全不是我想像的. 總之, 我的獨人晚餐是在與高麗村相通的鄰店叫Made In China吃的. 牛柳飯加酸辣湯, 吃得或許狼吞虎嚥但是心滿意足. 祭了五臟廟又讓雙腿休息了一下登時精神了起來. 夏季天色如此希臘, 來到多城最熱鬧的一條街怎可不去逛一逛.

一個人走在大自然的小徑上感覺是自己的渺小; 但是走在一條擁擠卻陌生的大街上 感覺卻是生澀的. 街道兩旁有服飾店,成人俱樂部, 有刺青店紀念品店及大學城的建築物,簡直是一個”雜”字了得. 我終於找到一家可逛的店: HMV 音樂影視. 四層樓的建築走一遭, 聽遍了各種音樂: 重金屬我聽得震耳欲聾, 流行音樂佔地最廣. 還有許多另類音樂是我們這中生代看了會搖頭的, 光是血淋淋的封面就讓我喪失了駐足停留的欲望. 爵士,歌劇和古典依舊是我的最愛! 我聽得腦袋澎湃卻空手而出, 才逛一家店, 疲累之感就爬遍全身.

我向前又走了幾分鐘便過馬路折返住處, 緩步慢走, 我看見青春洋溢的年輕人, 衣衫不整的流浪漢, 全家出遊的旅客,散發傳單的店家, 衣冠楚楚的上班族. 這是個充滿生命的街景, 讓一個難得不趕路的我收納入眼.

回到住處我先洗盡一日的疲憊和塵汗, 就著一盞燈開始查閱上課的講義. 室內一片寂靜, 只有遠處偶爾傳來一些破碎的屬於城市的聲音和近處有人活動的屬於公寓內的聲音. 喳喳的鳥叫聲也隨著天色漸暗而沉靜遠去. 此刻的我是享受的幸福的, 也是眼皮沉重的.

接下來的四個白天, 我總是先到達學校附近, 然後在一家早餐店吃簡單的早點外加一杯咖啡, 滿意的上課去. 午餐就是三明治和壽司輪著吃, 總是吃得匆忙像隻張嘴金魚, 一口一吞十分鐘就解決了一頓飯, 然後又昏頭的上課去. 晚餐我也是輪流在街對面的一中一西的餐廳獨享, 我沒在中餐廳裡碰到任何獨食客, 但是在Swiss Chalet裡, 我的四周坐的許多是獨自一人用餐的老先生老太太. 他們總是衣衫整齊優雅慢食. 我想或許他們之中有人是孤單的, 但至少是行為獨立的.

星期五黃昏時刻, 我完成了所有的作業, 心頭是輕鬆的, 終於換了一家泰國餐廳吃我喜歡的芒果沙拉. 星期六早晨, 我依舊起個早, 課程結束了, 腳也漸漸消腫了, 準備打包回府. 五天的學生生活是專注而快樂的. 沒有電話電腦沒有家務雜事, 我所要想的只有作品的完成和晚餐要吃什麼, 雖然我在某個疲憊的晚上, 仍奮力的把浴缸刷了乾淨潔白, 地板隨便掃過一回.

我會一個人過日子嗎? 這是從第一天我放單飛就開始想的問題. 日子要過不難, 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過. 但要好好過每一天 是須要保有一些探險嘗新的年輕精神. 許多人跟我一樣 已經太習慣一切以家為中心 為重點. 我們彷彿很獨立能幹, 因為家中大小事都要我們張羅, 認為沒有我們屋子就像機器停擺了一半. 但是當我們把自己放置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才發現我們對家的依賴遠深過我們認為家人對我們的仰靠, 而且這依賴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行為上的.

試著找機會一個人離家过幾天日子, 把自己從家的中心點暫且擺到另一個地方, 你或許會與我一樣的體會到, 被生活中日復一日的訂位停格是對人心及能力的無形綁缚. 做幾天的自己, 與群眾相處, 與孤獨相伴, 你會看到那個原本的自己, 既熟悉又陌生, 像個久違的老朋友與你在街頭相遇!

Written in July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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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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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images on left in oil, image on right in acrylic)
又打雷了! 這尋常的隆隆雷聲在Penny死後似乎讓我有了不尋常的感覺. 牠生前只怕打雷和煙火砲聲, 總是嚇得全身發抖夾著尾巴往頂樓或窄縫裡鑽. 說也奇怪, 牠走後的這個夏天, 多倫多雷陣雨特別多, 三天兩頭的冒出晴天雷聲夾著大雨來勢洶洶 聽得人心驚膽顫. 有時我會安慰自己: Penny走得很是時候, 少受點驚嚇.

是嗎,Penny? 但隆隆雷聲不斷的提醒我牠已經走了. 而我是如此的想念牠. 牠走之前我們互相陪伴依偎著彼此, 我為牠不停的素描和速寫, 至今仍不忍翻閱細看. 歷歷在目的感覺牽動的是心痛與神傷.

椅腳下黏著牠一縷細白綿密的毛, 我吸塵時總是避過那個角落, 讓它靜靜的停在原地. 而Penny 平日喝水的盆子仍注著清澄的水, 伴著牠的骨灰陶罐和一張畫像. 畫中的牠 調皮而可愛, 背景中遠處的綠草地今年夏天依舊綠意盎然, 但近處的粉紅花Bleeding Heart 在牠病時正盛開著現在也已經凋零入土. 這花,明春還會再開, 而我的Penny卻不會回來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短短十天不到 一條活潑健壯的狗就被判了死刑. 專科醫生面帶柔情說, 第一個選擇, 當場就讓Penny 安樂死. 第二個選擇, 你們把牠帶回家, 讓牠服藥還能撐個幾天. 第三是…..我已經心慌意茫, 完全都不記得那冗長的第三條路是什麼了. 我總是說Penny抱來我家時我40歲, 等我50 歲時牠就是隻11 歲的熟齡黃金獵犬, 到時牠的臉都花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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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my sketchbook

事後朋友問我, 牠看起來活潑一如以往, 妳怎麼下得了決心讓牠安樂死? 我苦笑了 回答道: 剛開始 Penny只是走路時右前腳有點蹶, 吃了一陣子藥都不好, 再追查下去才知是腫瘤壓迫了神經. 事實上這種決定並不難做, 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寵物不願吃不能跑時, 我們就知道牠是很受苦的, 你是絕對不願見到牠繼續痛苦下去.

可能是藥物作用太強, 可能是牠心臟和脊椎上的腫瘤壓迫, 帶回家的Penny已經常常是昏昏然躺在花園草地上喘息. 牠不願進屋只想待在後院, 我想藍天白雲鮮花綠草和風暖陽, 大自然是萬物眾生的歸宿. Penny知道牠的時間已到, 我們全家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輪流陪著牠. 我常常看著安靜乖巧的牠, 眼淚就汨汨流下. 以前想為牠速寫 總是叨說牠動個不停, 而在牠生命的最後幾天, 我不停的替牠畫像, 卻想著如果牠還能像以往一樣動個不停多好.

漸漸的牠看到餅乾沒反應, 聞到狗食就把頭轉開, 開始消瘦. 牠的最後兩餐我們去買了Burger King 的漢飽肉, 我想牠身為一條獵犬 一輩子沒大口吃過香噴噴的肉. 幾餐都食不下嚥, 這兩餐就讓牠盡情享受吧. 除了止痛藥也停了其他的藥, 牠似乎精神了些. 在星期五的下午, 還在後院興奮的追了一回兔子, 跑了幾步便昏軟了下去. 我知道第二天與寵物醫院的約是不能取消的, 我必須要理智而堅強的去做對Penny 最好的安排.

星期六接近中午, 我告訴Alex 我無論如何要帶 Penny 到 Toogood Pond 附近去走上幾步. 我過去一個冬天, 功課繁重加上寒風厚雪, 已經不記得何時去蹓過牠了. 一轉眼夏天到了, 我卻在這樣一種心情下陪牠走最後的一次湖畔之旅. 在冒出繁葉的樹下Penny走得很緩慢吃力但很快樂. 我注視著牠在初夏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毛一如既往, 牠是個美麗快樂又受寵的女孩, 牠是我們家的寶貝, 我是多麼捨不得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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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my sketchbook

Penny 在我們準備的音樂聲中緩緩閉眼睡下, 這音樂總在我的房間裡傳出, Penny會乖乖的躺在我床邊的地氈上, 這是我讀書牠睡覺的音樂, 牠是很熟悉的. 我們輪流與牠話別, 聲音是哽咽的喉頭是緊繃的. 醫生說第一劑只是讓Penny很快睡著了. 若我們準備好了, 就可以請她進來注入最後一針 …. 當Penny從鼻息呼出那長長的一嘆, 腹部不再起伏, 我知道牠是真的走了. 我在淚眼婆娑中撫摸著牠, 感覺到牠身體迅速在變涼, 牠是一動也不動了.

我們提著空空的鍊圈走出醫院, 雙眼紅腫一路無言. 只能默默告訴自己Penny不用再受苦了. 第二天我吸地板時, 看著牆邊椅腳 Penny金黃與白色的毛到處都是, 我意識到牠確實是不在這屋子裡, 不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我異常的難受了起來. 我想我並不如自己想像中堅強.

Penny 是貼心的, 牠選在我們全家從歐洲旅遊回來時發病, 而牠走後的那週開始大女兒要開始上班, 小女兒得回台灣, 而我要上課. Penny在兩星期的全家空檔中, 讓我們全心全意的與牠相伴. 萬物有情, Penny陪了我們八年, 牠不願在最後給我們添麻煩. 牠走得很快很平靜. 我們何其有幸與牠朝夕相處, 留下無限美好回憶!

我告訴Alex 八月我回台灣就把Penny的水盆收起來吧! Alex 說, 沒有關係! 讓它留在原來的地方好了. 我笑著說: 收起水盆並不會減少我對 Penny 的思念, 牠是無所不在的, 就算一個隆隆雷聲就足以讓我對牠思念無限……


Written in July 2008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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鮭魚與味道

26/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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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Acrylic on Canvas)
在加拿大每到鮭魚回流的季節, 許多人都不辭車程遙遠跑到深山水澗或水壩旁觀看這一年一度的大自然奇景. 在我心中, 鮭魚一生一次的將卵產在出生地而後死亡, 這神秘的感覺在許多自然科學生態的研究分析下仍揮之不去. 一條條百來公分長肥碩的母鮭魚在變色又變形的公鮭陪伴下, 奮不顧身迎濤撞石的游回它們的出生地, 湍急的溪流阻止不了鮭魚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它們每次休息數分鐘後, 便再次奮身一挺, 躍上更高的上游, 最後肉綻血流耗盡生命力的產下魚卵

站在岸邊的大人小孩都忍不住要為它們加油和嘆息. 在水淺的溪邊, 甚至可以看見一顆顆晶瑩琥珀色的魚卵正等待著新生命的成形, 而溪底伴著它們的正是奄奄一息的成鮭, 於這一個曾是它們被產下孵育的水的故鄉, 在它們耗盡氣力完成了生命的週期後, 睜著大眼無聲無息地沉積在它們無數代祖先的屍骨之上, 任大自然召回它們的生命. 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魚腥味, 貪婪的海鷗群聚著啄食暴露在淺水石塊上和溪邊草叢裡的腐屍, 令人不忍多望一眼這種大自然的安排.

根據研究, 北美的鮭魚究竟為何會花長達六個月的時間, 從海洋游回它們的出生故鄉, 原因在於每一個溪流都有它獨特的味道, 當小鮭魚從孵化長到約七公分準備游入海洋的數個星期內, 它已經熟悉了這股特殊的水味, 所以所有的成鮭就算在鹹水海洋裡生活了四五年, 故鄉的味道仍導引它們游回不同的河流, 完成代代相傳不變的使命. 很神奇吧! 獨特的味道竟能使數百萬條鮭魚各自回歸到它們出生的地方. 這也可以視為一種 ”故鄉”之旅, 一種經由味道引導了方向, 滿足了靈魂的神秘力量.

味道之說加上鮭魚回流, 說來很奧秘. 但是套在人類身上, 便一點也不稀奇. 小孩子長大了, 汗臭味取代了乳香味, 做母親的見到別人家還在襁褓中的娃娃, 便抱過來親一親聞一聞, 然後若有所失的說: ”好懷念這種乳臭味呢! 現在已經聞不到了. ” 反過來, 許多小孩已經十歲左右了, 還會緊緊的往爸媽懷裡靠過去, 尋求一點獨立之外的熟悉慰藉 – 父母親身上的體味. 我的兩個女兒, 睡前道晚安, 還不忘往我的睡衣上嗅一下, 因為她們喜歡也眷戀這種洗衣粉的芬芳. 還有一種情況是許多家有學齡前小孩父母都曾有的經驗, 小孩該背書包上學了, 還不忘拎著一方脫線的毛巾或洗得毛毛的布偶同進出, 否則可能引發情緒上的問題, 因為沒有了家裡的味道就失去了安全感. 有一句大家熟悉的醬油廣告詞: 有媽媽的味道哦! 更一語道出人一生之中心之所繫之處, “味道”佔有它一席之地.

再看看你我自己和周遭的朋友們, 常常為了吃到故鄉的菜香, 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 或是開上幾十公里的路找餐館一飽口腹之慾.   誘人的飯菜香味, 常常都是腦鼻口心胃環環相扣一氣呵成的運作, 可能在一個無意間腦中飄飄然升起某一種味道, 鼻間就彷彿真的聞到, 接著味道越來越真實強烈, 嘴巴就蠢蠢欲動口水直流, 此時善感的心泛起一股不知名的鄉愁與渴望, 它通常會去敲敲下面的胃說:”喂! 你上面的兄弟饞了.”  胃就瞬間很配合的敲鑼打鼓躁動起來, 於是饑腸轆轆的主人便尋香而去飽食一頓.  吃到了想吃的東西, 聞到想聞的味道, 滿足了口慾也撫慰了心靈.

幾年前, 台灣流行過一條歌, 曲名就叫: 味道.  其中一段歌詞如下: 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 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  聽來令人神惘而感傷, 愛侶分手了, 不睹物思人也罷, 連記憶中的味道都不放過破碎的心, 可真是赤裸裸的剖析了心靈的脆弱, 在味覺攻勢之下無所遁形.  不過, 這味道是心之所往的連想, 至少是美麗與哀愁.  換成以打鬧收場的怨偶, 車子和屋內的體味煙草味可以用芳香劑消除, 但是記憶中的味道可就是陰魂不散趕它不走, 叫人情何以堪!

話說回來, 觀看鮭魚躍水逆流而上的季節正是葉落草枯的秋末, 北國萬物的生命形態正迎向成熟收割與休息沉寂.  湍急的秋水之外是湛藍的長空和金色的秋陽, 大地之下, 生命在凋零逝去, 生命也在新生延續.  這個神秘的生命之旅, 萬年來已經被確切實行到幾乎讓人忘了它的意義.  想一想鮭魚要犯生命的危險花兩星期到六個月的時間, 游到它們兒時味道的特殊水域, 至死方休.  味道之於鮭魚和人類, 涵義與影響有深淺不同, 但同是對心靈無形的召喚, 它對魚兒是新生的泉源, 對人們是種無名的力量.

現在, 如果在餐館裡聽到鄰桌傳來的話: “我從西城開了兩小時的車到東城來, 就是為了吃到這一餐道地的中國菜.  沒辦法嘛!  嘴饞得厲害.”  就不足為奇了.

Written in 1999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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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窗景

25/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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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inda Chen / colour pencil on paper

移居來多倫多的第一個冬天, 有經驗的朋友無不叮嚀我要謹慎戒備, 因為大雪紛飛的日子不是只有詩情畫意, 還有更多的不便和危險. 那樣的日子在我買了雪鏟雪靴手套帽子和鹽粒後, 果然翩然而至. 大人陪同小孩興奮的堆雪人滾雪球, 小孩跟著大人鏟車道刷車窗. 沒有在北國生活過的我們, 入冬是多麼的新鮮有趣啊!

冬季, 除了長青樹依然挺立外, 草木不生, 過了金碧燦麗的秋天, 更顯冬天的枯槁. 動物南移的不見蹤跡, 冬眠的也不在眼前覓食. 聖誕節和新年帶來的歡樂氣氛, 攪和得人心暖洋洋, 讓人們過了三分之一的冬季而不知不覺, 但是真正嚴寒的日子才正要開始. 隨著冬日的漫長, 報紙警惕當地人如何防止”冬日憂鬱症”的發生. 大概是新鮮感的關係吧, 我無法體會冬天和憂鬱會有那麼多的關聯.

每天清晨七點叫醒我的不是鬧鐘, 而是透過窗簾的銀白天光. 我習慣性的會鑽到窗簾裡邊貼在窗前, 看看是否昨夜的雪已蓋滿了車道, 須要趕在送小孩上學前鏟乾淨. 逐日的, 我發現有冬陽的清晨, 太陽神阿波羅駕著馬車從街道左邊的房屋頂端緩緩逼近, 先露出黃金般的衣角, 點亮了街頭, 再瞬間他的光芒如萬箭齊發, 直射街心, 令人無法逼視, 待我眨眼之間, 他已凌空而過. 這時趕公共交通公具的行人, 拉高衣領, 踽踽獨行, 街道雖被冬陽的金光擁抱著, 但是仍阻擋不了如刀刃般的寒風刮臉而過. 沒有太陽的清晨, 窗前灰白朦朧, 街頭巷尾鮮有生氣, 趕路的人低頭疾行, 四周一片寂寥. 若是前夜大雪一場, 清晨的街道反而增添許多熱鬧, 鏟雪聲沙沙, 舉步聲拙拙. 我也無心在窗前逗留, 急忙披掛上陣加入鏟雪的行列.

少了學生和上班族的趕路, 平日的窗景, 沒有清晨的多貌. 天寒地凍的屋外, 極偶然會看見有人出來拿信件或蹓狗, 其餘的時間街坊悄然無聲. 偶有車子經過, 白雪覆蓋的街道便清楚地烙下輪胎的軌跡. 沉寂的氣氛一直要到小朋友放學, 呼朋喚友在外面玩雪堆才被打破.

夜晚要拉上窗簾了, 又不免在窗前觀望. 深沉的街景, 無言的街燈, 凝結的空氣, 純白的冬雪, 和嘴角哈白煙歸心似箭的夜行人. 不知道為什麼, 這是個冬季窗景, 但我腦中老是浮起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簑笠翁, 獨釣寒江雪. 原來, 孤獨可以是情景, 可以是心境. 萬徑千山, 街頭冬景, 不一樣的情景, 卻一樣的令人感到孤獨.

窗櫺是我的心崁, 而冬雪是內心的孤獨. 這樣的寒冬, 我感到孤獨, 但沒有憂鬱. 站在窗前看冬季街景, 成了我的慣性動作. 我常常想, 過街的行人從哪裡來, 要到哪裡去? 人生的旅途中, 為了什麼大家總是形色匆匆? 屋內的人覺得下雪天美極了, 而路上的人卻無心欣賞. 南飛的候鳥, 春天會回來; 移居異鄉的人幾人歸?

我又為了什麼原因愛上這樣的感覺, 站在窗前流連不去. 我的內心一如白色的雪景, 靜謐安詳; 而凍結的大地讓我頭腦清醒. 我想人的心底最深處, 都是孤獨的吧! 孤獨是一種沉澱劑. 它能讓我從喧囂擾攘的現代文明中, 過濾思路上的雜質, 讓我有抽絲剝繭審視自我內心的空間, 它讓我學會獨立和自處. 站在窗前的我, 不是孤翁獨釣寒江雪, 但卻同感大地寂寂然的清靈.

有位活潑的朋友, 在朋友的聚會場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瓏, 也是眾孩子的大玩偶. 他有一回告訴我, 夜間鏟雪是他最喜歡的一件事. 一個人靜靜的揮著雪鏟, 聽沙沙的聲音在冰凍的空氣中迴盪, 望著水銀街燈下晶瑩閃爍的白雪映照著黑夜, 在孤獨寂寥的冬夜, 有他心靈嚮往的平靜. 他還加了一句: 尤其從鬧哄哄的場合走出, 更需要這種空氣. 雖然我驚訝他會抒發如此感言, 卻也頗有同感. 這個資訊日新月異的世界, 有太多的聲音和影像, 無時無刻不充斥在我們的四周, 疲倦了我們的感官, 霸佔我們的思路, 掏空了你我的心靈.

孤獨的時刻, 可能發生在空曠無聲的地方, 也可能正在擁擠的人群裡. 我利用孤獨的時間做我愛做又想做的事, 不然把疲憊的腦袋放空空, 發一陣子呆. 只是我享受孤獨的感覺, 在冬季窗景前特別強烈. 或許是情景影響心境吧! 北國的冬天, 是讓萬物休息的時節, 儲備夠用的精神氣力以迎接來春的發芽滋長. 而孤獨是休息養生的令一種風貌.

冬天的腳步又逐漸接近, 乾枯褐黃的大地即將換上皚皚雪白的冬衣. 我的心情也收起了夏季的狂野和秋季的絢爛, 準備在第一場雪飄下之際, 站在窗前凝視, 一品那種孤獨的享受.



Written in October 1999
Published in World Journal / 刊登在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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